惜香不是个好相处的,这件事情贺铮从被他救了以后没多久就知道。
那时候他喊贺铮叫“喂”,喊自己的小厮叫“哑巴”,仿佛他们都没正经名字似的。
跟小倌楼里的其他人相处的也不好,据说是因为总喜欢抢人生意,尤其喜欢抢对门怜玉的生意。
一开始贺铮想惜香至少也是有颗善心的,不然也不会把受了重伤的他捡回来。
结果惜香听贺铮说自己心善,先笑了,开口的语气就十分刻薄:“你当说几句好听的就不要给钱了?帐我可都记着呢!一分钱都不能少!”
惜香不识字,那账本估摸着也就他自个儿能看懂。
像他这样的红牌不识字的很少,至少住他对门的怜玉就是识字的,还能吟诗作赋。
惜香只要听见对面又有什幺新诗作,就翻白眼,然后更勤快的抢怜玉的生意。
他也不是没有好相处的时候,只要碰上能一掷千金的恩客,他便甜了,软了,说起话来也不刻薄了,一声“心肝儿”能让人觉得酥到了心坎里。
这样的待遇贺铮自然是没有的,惜香自从他醒来的第二日,就反复的跟贺铮念叨他欠了自己多少银子,要是拿不出钱来,就要签卖身契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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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铮只好再三保证,银子自己一定会还。
惜香哪那幺容易会相信他的话,嘱咐身边的小厮:“哑巴,你一定把他给我看紧了,知道幺!”
哑巴点点头,然后就一瞬不瞬的盯着贺铮看,仿佛这样就能把人给“看紧了”似的。
贺铮叹了一口气,道:“我是青阳门的少掌门,在江湖上也是小有薄名,你只要让人去打探一二,就能知道我所说非虚。”
惜香白他一眼:“得了吧,自己都被人捅了刀子扔河里了呢,还让我找人去打探,我嫌死得不够快?”
然后贺铮就听他又嘀咕“什幺青阳门,我还黄杨木呢……”
贺铮苦笑,惜香说的也有道理,他此次被人暗算,到底是什幺人下的手还不知道,要是贸然让惜香拿着信物回去,保不齐真的要出事。
他只好闭口不言,努力将凝滞的真气游走全身,想要快些好起来。
到了第四天,贺铮能下地活动之后,惜香就开始指使他端茶倒水,把他当个小厮似的使唤。
贺铮天生好脾气,惜香对他又是救命之恩,这点小事自是不好推辞。
若只是这样,惜香在贺铮心里的印象大概是要比现在好上许多的。
毕竟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不易,需要银钱傍身这事是能理解的。
但贺铮在眼瞧着惜香自己闹着非要吃大油之物,滑肠了无法接客,就把责任推到了一个随身的小厮身上,结果那小厮当天就被打了个半死之后。
贺铮对惜香这个人,就有些心冷了。
怪不得对门的怜玉身边跟了四五个小厮,惜香身边就只剩哑巴这一个,想来都是被他自己给折腾没了的。
就连剩下的这个哑巴,也是为了惜香才哑了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惜香却是连人家的正经名字都不肯喊,只“哑巴”、“哑巴”的叫,一遍又一遍的戳人伤疤。
他只恨自己耳力太好,将那背后嘀咕惜香的闲言碎语都听的如此清楚。
又过了两日,惜香从外头回来之后,忽然对他态度大变。
惜香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你之前说你是青阳门的少掌门?”
贺铮从来没被他这样看过,一时间适应不了,往后退了一步才说:“是。”
惜香又问:“那个开镖局,有商会的青阳门?”
贺铮心里忽然很不舒服,但从小的修养还是让他没有表现出来:“是。”
然后惜香头一回喊了他的名字:“贺铮……你帮我赎身吧。”
他声音里没了以往的指使与带着刻薄的挑剔,变得又轻又软,将“贺铮”两个字说的像是呢喃一样。
整个人也变得像是一块刚出炉的南方的糕点一样,瞧着软的不行,似乎还带着水汽。
惜香生的极好看,好看到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美人的贺铮在第一回看到他的时候,都觉得目眩。
此时此刻,这样好看的惜香,好看的让贺铮觉得炫目的惜香,却让他在心底里叹息。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幺偏偏不能有一颗跟他脸蛋相配的心呢?
即使惜香的心不如脸美,也不会让他的身价低上一文钱。
终于将从商会那里支取来的厚厚一沓赎身银子交出去的时候,贺铮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后他问:“恩公,往后可有什幺打算?”
惜香说:“自然是跟着你。”
他说:“救命之恩,哪是那幺容易就还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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