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皖这才作罢。
这入夜之后,冷意又是骤增几分,文官向来身子骨就不如武将,再加上贺正之是从京城而来,还并不适应这范阳之地。
这门窗紧闭的,除却闭门不见他人以外,也有生怕贺正之着了风寒的原因。
贺正之坐在桌案旁,挽袖提笔,点染一笔浓墨之时,一股凉意迎面而来,房门吱嘎一声被人打开了。
贺正之并未抬眸,只是轻柔道一声,“徐青,怎么了?”
徐青一进到屋子里来,就将房门掩上,随后他走近了几步,回道,“贺大人,属下沏了壶热茶,给你暖暖身子。”
“我身子也并未如此羸弱,”贺正之一笑,“先放一旁罢。”
“大人在描绘四君子么?”徐青站立在一旁,稍稍瞥了一眼贺正之所描绘的丹青,问道。
“是啊,这范阳不比京城,也不比江南,在此处见不着,也只好绘上几幅,解解闷罢了。”贺正之嗓音温润,是与北上男子刚劲截然相反的柔和性子。
“既然贺大人觉得此处烦闷,为何不将此事尽快了解,回京去呢?这大部分将吏对蒋皖恶行都有描述,这蒋皖又怎么能够任节度使?”徐青不解的问道。
只见贺正之眉眼微弯,但笑不语。
半晌,他才回道,“就算将蒋皖处置,这粮草一日未押送至范阳,我又如何能够离开?”
末了,却见贺正之笔锋一顿,浓墨染透了宣纸,成了缺处。
他这才抬起眸子来,望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徐青,将手中的笔放在了砚台之上。他眉目间的柔和渲染开,始终让人觉得他眉梢带笑。
“徐青,你是否有话想要说?”
“贺大人此话怎讲?”徐青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贺正之话里的意思。
“平日你也算是寡言少语,今日怎么来了兴致,与我闲谈起来?”贺正之续道,“且方才我见你眼神有异,理应是有话要说罢?”
徐青一怔,“贺大人多虑了。”
听他如此回答,贺正之才又将砚上的笔拿了起来,笑答一句,“是我多虑了么。”继续在宣纸上添了几笔,那本应是缺处的地方,此时竟是增了几分韵味。
“我对江湖之事不大了解,却也听闻过有一种人皮面具。”他又是道,“你不是徐青,可你又是谁呢?徐青又去了何处?”
只见徐青神色也并未有何异样,只是静静的望着贺正之,半晌才道,“贺大人,有时装作不知对你来说,理应会好一些。”
“我倒也曾想过,只是有些事既然察觉出来了,不问个清楚让人着实不快。”贺正之仍旧是风轻云淡,“你是想要我的命么,还是另有所图。”
“我怎么会取你性命?”那人低低的一叹,随后将脸上的人皮面具剥下,倒是让贺正之诧异。
“皇……”这话并未呼出,贺正之便是止住了,转了个话锋,“原来如此么。”能代替徐青进来,又能够做到没有丝毫动静的人,也就只有这人了。
这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皇上,苏长策。
本应在庙堂之上的苏长策,如今竟是出现在范阳之地,顿时贺正之不知该说这人鲁莽好,还是胡闹好。
“我始终放心不下,只有徐青一人又怕护不了你周全,只好北上来寻你了。”这贺正之还未问呢,苏长策便是自己将缘由给说了出来。
“就这么一段时日,都如此按捺不住么。”贺正之倒是难得无奈的一笑,“皇上怎能如此胡闹,这是可非同小可。”
“好罢,我实诚的道,的确是我想见你了。”苏长策这可半点掩饰自己情愫都没,直白的说着。
“罢了,皇上如今已然见着,臣的确安然无恙,便启程回京去罢。”贺正之态度倒也是平淡,也并未太多的责怪。
他说罢就转身挽袖,继续勾勒丹青。
苏长策见状,便是欺身上前,从他身后揽住了他有些细瘦的腰,“我这好不容易才到此处来,你就这般态度么?”这语气还添了几分哀怨似的。
贺正之不禁一笑,随着苏长策这般拥着,“皇上这是什么话?臣还没怒斥皇上如此胡闹的行径,怎还怨起臣的态度来了呢。”
不曾有人见过他恼怒,更别说是怒斥的模样了。
苏长策拥着他,能够清晰的闻到贺正之身上的熏香,虽说自己此等行为的确鲁莽,却也真正体会到了《诗》之中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
在这以前,贺正之也并不是没有离过京城,只是那时他并未有如此的情愫。如今这想到贺正之身在范阳,竟是寝食难安。
现还真应了那句小别胜新婚的话语,他恨不得立刻将贺正之带回京城里去。只是,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怎么能够作出那般举止?
贺正之虽不是完全墨守成规之人,但若想要他主动一些,几乎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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