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力钻入血肉之中,便又是一番新鲜的刺激,杨徽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几次疼得险些晕去,此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出身高门,自幼娇养,衣食行住无不精洁,受刑之后伤口溃烂,身上几回汗出又自己沤得干了,混着这牢重酸臭腐败的气味,连自己都觉得腌臜作恶仿佛不在人境。能够擦洗干净,更换一身洁净衣裳,真不啻是重新为人一般,不论前情后事恩怨图谋,陈邈如此着想,他心中便甚感激。
陈邈凝视着被他视为敌酋首恶的丞相,亦是自幼相伴的故人,只觉他的目光充满柔弱的依恋,这般近似稚子的形容,竟是第一次见到。他茫茫然回顾半生,想着从他们的稚子年华开始,是否有一条歧路,能够有一点点可能,让他们走出不同于时下的人生,阮籍车迹所穷处尚能痛哭而返,他们却是步步都似命定,步步都无法回头。
陈邈另换了那盆温水,先拧干净手巾,将杨徽面上擦洗一遍。他前面胸膛要擦洗,必然得翻身,陈邈扶着杨徽缓缓侧转半个身子,杨徽身上各处伤口其实皆未完全愈合,只是从俯卧转为转侧,便又不知有多少细小伤处重新迸裂,但他这些日来,也唯有此刻方得以自俯卧的姿势稍得移动,胸膛免予压迫,心头那一口重滞恶浊之气便终于得以一吐干净。他眉峰微微抽搐一下,继而展眉笑道:“有劳。”
兴许是面上汗渍污渍已经洗去,杨徽的容颜便似陡然放光,连眸子都澄亮起来。俊逸不止是五官,更是光彩,陈邈心下微微一颤,紧攥住手巾才抑制住想要摸一下他眉梢的yù_wàng,心下竟莫名想到,若是此番杨徽能够生还,那时候春风染眉,不知陪在他身畔驰骋的人,是何人了。
陈邈收摄心神,扶着他手臂为他脱下中衣,杨徽为方便他动作,便将撤出的右手支额而卧,这光洁的胸膛,怡然的姿态,竟有些似玉雕的窈窕卧菩萨。陈邈与他同衾联床数载,在这般天壤的身份下坦露相见,不知怎的仍旧面上发热,他垂下眼睑不去看杨徽的脸,只专心为他擦洗。
然而回避了目光,他却落入另一个陷阱,身体如此真实,真实到只隔一层绵软的手巾,勉强捍卫着有情抚摸与无情的洗之间脆弱的防线。指尖缓慢滞涩地滑动,却又时刻有失措逾矩的危险。细细的水珠如朦胧的岚雾,蒙于肌肤之上,又以可见的速度快速散去,让那一小片肌肤光洁得刺目。
陈邈亲力亲为操劳了这些时候,已是累的微微气喘,白皙如玉的双颊亦有些泛红,那低垂的眉目,专注的神情,让他的面上多了几分含羞的温存,看起来仿佛随时要蹭入他的怀中一般,杨徽心中竟有些沉醉,纵然是在这不戴青天的黄泉地底,如此坦然的相对,如此微妙的相亲,亦是这一年来想象之外的奢侈。他的目光眷恋着不舍得离去,时光最是残忍,将他们的青春磨蚀得千疮百孔,却也至为温柔,历经了恍如隔世的沧桑,不过是这一低眉间,便将从前的种种相悦相守重新送回眼前。
刻意回避着小腹之下,让陈邈的手在杨徽胸膛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然而这停留又暧昧成为流连。为了避免更多的尴尬,陈邈绷着脸,从杨徽小腹直擦至双腿,这身体太熟悉了,熟悉到了不用目睹,不靠想念,仅凭本能就能勾起回忆的地步。
此处更为敏感的触摸,让杨徽的肌肤竟有些微微起栗。曾经夜夜相抱的身子,此刻就在身边,只需要一伸手便能触摸得到,杨徽克制着想要抱一抱他的冲动,他们都需要忍耐,用礼法与身份,维持这一道天堑的距离,方能继续如此相对,不至逼迫他逃离,退回到那个冰冷无情的执法官的躯壳之中。
陈邈好容易为杨徽擦洗完,换上了干净的中衣,那身衣裳被小宦们放在柜中,拿香球熏得雍雍穆穆一股微甜微辣的檀麝之气,这馥郁气息在牢狱之中显得十足荒谬,又诡秘地契合。陈邈累得一额头汗,举袖轻粘,疲惫道:“很疼吧?但我当初确是十分想沐浴,比死还想。”
杨徽心里痛了一下,道:“我当时,很对不起你。”当时廷尉向他请示,陈邈在狱中要求沐浴,问他是否准许,他是许可了的。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于钟鸣鼎食锦绣衣冠下作养长大的世家子沦落于这污秽卑贱的处境时,对于哪怕一身干净衣裳的渴望,一如此时的陈邈之于他。
尊严需要齐整洁净、需要从容不迫来支撑与成全,子路结缨而死,这也是他们一门相授的教养,但即便是这小小的渴望,也不得不卑微的提请,经过重重转述,要求将变成祈求,等待着上位者偶尔赏赐的慈悲,被摆布着,含垢忍耻,将溃烂的伤口与□□的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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