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傍晚时刻的天际,从遥远的彼端放射着黄金般的灿烂光源,但渲染开来的橙黄色调逐渐被浓豔的墨红所入侵,彩度愈来愈低,光芒愈来愈暗,直至此方的上空,已然呈现出一片暗褐透黑的晦黯。
就像此刻夏理绅愈来愈黯淡的心情,阴郁深沉得化不开……
夏理绅原本预计今天可以準时下班的,但因为临时又多了些差事而走不开,担搁了一会儿,不过最后还是没有逗留太久店长就让他离开了。
大四的学分该修的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门必修的课程,一个礼拜佔不了几堂课,闲余的时间他就到店里去帮忙。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这个店已少不了他,店内大部分的蛋糕都是由他製作,工作量几乎已跟一个正职人员差不多了。
店长见他课业之余还为这个店如此尽心尽力,辛苦都看在眼里,瞧他今天有些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也就没再勉强他,让他东西收拾一下就可以走了。
夏理绅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平常心对待的,可是到最后还是一直很在意,早上朱悠奇突然叫自己早点回家吃晚餐,怎幺,他要做晚餐给自己吃吗?
一想到这儿,夏理绅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鼻稍彷彿闻到了一股比眼前这些蛋糕还要甜蜜的幸福滋味,不管那家伙做的饭好不好吃,只要回家看到他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迎接自己,就有种说不出的甘甜美好弥漫在心口,一整天都是飘飘然的感觉。
然而这期待过高的设想却在他下班后踏入家门时,没能再妄想下去。
虽然他很清楚,该来的还是会来,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幺快。
和朱悠奇相处之后的这些日子以来,他曾一度颇为过意不去而想向对安丞坦白朱悠奇的事,但坦白了就意味着放弃了目前平静安和的生活,可他心里头又有某个部分不愿意就此放弃,因为这些待在朱悠奇身边的日子里,他过得还……蛮快乐的,所以他并不太想那幺快放手,只好能拖就拖、一拖再拖,让他再快乐一阵子、一阵子就好,也顺便作好可以全身而退的準备……
夏安丞不急不徐、带着跛足的不稳却毅然前行的步伐,跟在夏理绅的后头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啡咖馆。两人选了角落的一个双人位置,各自点了一杯热美式对坐而下。
十分钟过去了,静默的空气一直凝滞在他们的中间,夏理绅始终看着桌上自己的那杯咖啡没有作声,夏安丞则是目光坚定地盯着他,看他什幺时候才吭声。
最后还是夏理绅受不了,抬眼望向夏安丞。他看着这个把坚持当喝水一样简单的哥哥,什幺都不用做、却单凭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对方投降的哥哥,他完全没辄。
「我搬到这里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室友就是朱悠奇。」他只能尽量婉转解释:「本来是有搬走的打算,但因为事情太多、合适的租屋又不好找,所以就暂时住了下来——」
「这一个暂时住下,就暂时了半年之久啊?!」夏安丞带有讽喻的口气打岔。
「想说我就快毕业了,等毕业之后工作稳定了,再去找新的住处也不迟。」他战战兢兢地回答。
「你说刚搬家来不及通知也就算了,都搬了半年通了几次电话连提一次也没有,你还想说等你心里準备好了再提也不迟吗?」
「我想说就算我提了搬家的事,你也不会过来找我的吧!」在他的印象中,哥哥从不曾主动来找过自己。
「那你以为我今天是来干嘛?特地来找悠奇的吗?」夏安丞的语调开始不悦了,这才是现在他们这场对话的重点。「他也是得等你心里準备好了才会跟我提起吗?」
「……」
「你真卑劣,理绅,你该不会打从一开始就在敷衍我,说什幺会帮我找悠奇,其实你巴不得我们永远都见不到面吧!」
「……」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胡乱承诺,你这个骗子!」
夏安丞儘管面色波澜不惊,指责的语气也很平静,但从他起身离开的气势却可以轻易地感受到他是极其的愤恨与不甘。
夏理绅看着他离去的冷绝背影,当下还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想不开,不过再仔细想了一下,他目前应该是不会再想不开了,因为他已经见到了朱悠奇。
朱悠奇是他存在的理由,朱悠奇就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而我呢?
对你来说我就是个卑劣的骗子,我就是个霸佔了你心爱人的多余存在吗?
夏理绅望着眼前那杯早已发凉的咖啡,脑海里浮现了刚才回家时,朱悠奇那一脸不知所措又无河奈何的表情,心口像是被什幺东西揪住似地压迫着、紧掐着,痛得让他仅能发洩般地抓握着那杯发凉的咖啡,咬牙地含着无声的吶喊……
约莫晚间十点的时候,朱悠奇将饭菜又温热了一次,不过此举根本就是多余,因为这一晚,夏理绅完全没有归来的迹象。
明明肚子已经饿到胃痛,他却依旧没有任何胃口。比起那个放在墙角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的新鞋所带来的失落感,空腹强酸的折腾,根本就不足以为提。
夏安丞的突然出现,和夏理绅令人匪解的反应,像条缠缚住自己身体的绳子两端,拉得他思虑紊乱胶着,扯得他整夜辗转难眠。
隔日清晨,朱悠奇看着和昨日没有两样的客厅模样,猜不出夏理绅是否有回来?
要是没有回来,是不是意味着他出什幺事?抑或,将有什幺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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