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钱吧,谁也别跟我抢。”那天我们买了二百块钱的烤鸭和许多啤酒。烤鸭做的很柴,某张拿了小刀把肉一条一条剃下来,当做下酒菜。我因为全身是伤,没敢多喝;冯老虎和某张都喝醉了。某张酒品很好,喝完就趴桌子上,我以为他睡着了,他突然抬起头说:“那个,嗝,□□易的视频……”我说:“我还在找,找到发你。”他又趴下去,真的睡着了。冯老虎手握酒瓶,对着电灯发呆。过了一会,他转过来说:“这下你知道了吧。”“知道什么?”“我们,都只是最,最普通的普通人,我不服,你知道吗,我不服,就往上撞,撞那个天花板。”我扶住他:
“你醉了。”
“我撞啊,我假装自己不会痛,我假装没有天花板。我力气没那么大,他妈头都撞烂了,血都撞上面了,结果你知道啥,连娱乐的价值都没有,连,连叫人娱乐的资格都没有!”
“行了你先把酒瓶放下。”
“我问你,你,你们,是不是在看我笑话啊?是不是?你们是不是早知道这样,在陪我玩是不是?老子他妈最恨被人玩你知道吗?老子在努力!再说一遍,老子已经很努力了知道吗!”
我又劝了他很久,终于他酒醒了些,很懊悔地说:“对不起,喝,喝多了。”我让他在某张的床上睡下了。我稍稍喝了些酒,身上发热。这时离宿舍关门还有些时间,我就出去走走路,好吹风消汗。天色漆黑,只有稀疏的路灯光隐隐约约地涂抹着前方的道路。我想顺着宿舍前面那条路走去训练场,在我们之前“开小灶”准备比赛的地方坐坐。不为了别的,只为了冯老虎方才那番醉话。
秋虫已经噤了声音,只剩下夜风弹拨枯枝。我独自走在窄道上,听到路边井下的洇流。我想起冯老虎第一次跑到寝室来的情形。时间过得是有多快啊,人生就像是枯叶,在无数个“瞬间”中飘飞。转眼间我们成了好友,转眼间弄坏了祖父留下的驱动器,转眼间认识了李助教,转眼间母亲离开了人世。日子就这样过去——日子是无情的,可人是有情的,有情的就被无情的肆意玩弄。人的挣扎是有意义的吗?我不禁这样想。倘若不挣扎的话,我们又还剩下些什么?可挣扎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懦弱的逃避?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李助教在我身后说:“出来散步?”我说是,他便要跟我一同走走。我们沉默了许久,我说:
“冯耀之他当时只是太着急了。”
“我能理解。他是个很好的战友。”
我不清楚为什么李助教要用“战友”这个词,但是扎在手指尖的那根小刺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总得问出这个问题。我说:
“李助教,有人说您过去举报过同学。是真的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看着我们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缩短,又伸长。他说:“走了这半天,不坐坐吗?”我们就在训练场旁边坐下了。
“是真的。”李助教说。“他们要发动政变,我知道了,通报给了超能力安全协会。他们都被杀了。”
我望着他,他也用近乎于悲悯的目光看着我。
“不问问我原因吗?”
“……”
“我想原因……大概你多少明白。他们有他们的信念,我恰好和他们不一样。然后,我们遇到了一个时机,信念不同就会死人的时机。”
“所以你出卖了他们。”
“是。出卖了,包括其中还有我的朋友。像是你们小组三个人一样的关系,我们一同拿下了全国比武的第四名——我把他们杀了。”
“可你还活着。”
“那天早上,我去了市中心广场,看到他们烧焦的身体。”
我默默地看着李助教的侧脸。他完全没有看我,只是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他们当中有我的朋友,我的对手,曾经照顾过我的班长,还有暗恋着我的女生。他们陈列在广场上,都是黑油油的一根焦炭,五官甚至体型都已经看不出来,只有焦炭下面放了白色的标牌,注明了这是谁,贴上生前的照片,犯了什么罪。”
“在去广场之前,我想过自杀。我们只是理念不同,他们死了,我该与他们同去才行。我想和他们见最后一面。我去了广场,看到了焦炭,看到旁边站着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超能力者、战车。我突然怕了。”
“我们受了四年的超能力战斗训练,我们把政见的分歧也好,战斗也好,死亡也好,看成非常浪漫的事情。然而事实就是,我们都是最普通的人。与正道相悖就会被屠宰,被烧了以后就会不成人形,如果自杀的话也只是默默无闻地死掉,连存在本身都会被抹杀。所谓超能力战斗技巧,在整个国家机器面前如同螳臂当车。我怕了,在原地发抖。我再也没有想过自杀的事情。”
“二十年过去,我不知道当年的选择是不是正确,因为社会早就已经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也自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我们当初的理想和坚持在如今只是个笑话罢了。我确实知道的是,自己是个怕死的胆小鬼。我本来就不该在他们当中。”
这样的说法只让我感到鄙夷。然而我却可以理解他,并且在他的身上看到自己。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少年精英,也不是卑鄙的告密者,他只是一个最为普通的人,或许曾经有理想,有一点少年的浪漫,然后像丑陋的新生儿一样□□着、哭泣着,流出鲜红的血液。我想他大概也从我身上看到,不,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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