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哥道:“嫁衣倒是早有了,还是夫人预备下的。可是我说,除了自己亲娘,谁会想到这些长远的?那时候是夫人眼看自己不行了,叫个人进来做寿衣,便一并把小姐的嫁衣也做了。你可听说过寿衣嫁衣一块做的?还不是没办法,把人生生成个诸葛亮了。”
唤茶道:“可不是。唉,小姐这么好性子,我怕她将来要受婆家人的气。”
鹦哥忽笑道:“把你陪嫁过去不就行了?有你这个红线女在,谁还敢欺负了她?”
唤茶却不笑,道:“你这话说得是,将来小姐有了人家,你就跟了冒先生去,我就陪着琬小姐,你遂你的心,我称我的意,大家都没牵挂。”
鹦哥道:“瞧你如意算盘打的,这些大事岂容你我做主?说也是白说,再则,你干脆利落地安派好了你我的兼程,就不牵挂我了?”
唤茶道:“我做什么要牵挂你?冒先生温柔多情,怕不牵得你晕头转向,挂得你没闲工夫胡思乱想。你没空想我,我巴巴的想你做什么?”
鹦哥骂道:“死丫头,就会拿我取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拿了拣燕窝的镊子去戳唤茶的脸,唤茶笑着躲闪,早忘了要低声,莫吵人。
屋内之琬早就醒了,把两个丫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时感伤一时好笑,听鹦哥钟情冒先生,不免又有了自怜之意。把个杜丽娘的
戏词来磨心,暗叹道:“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诚为虚度青春,光阴如过隙耳。”听鹦哥和唤茶拿了拣好的燕窝交去云姨娘处,屋里四下无人,便唱道:“没乱里春情乱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哪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唱罢,又吟道:“俺乔之琬好不可怜呵,连梦也无一个,怎比她杜丽娘呵?”
原来这之琬小姐从小听戏长大,早把这些曲子习得烂熟,只不曾在人前唱过。非但是她,就连家里的丫头下人,凡聪明伶俐的谁不会唱上两句。只是不识字的难解这里头的情怀,听是听,唱是唱,过了便撂了。只这琬小姐,从小儿这《牡丹亭》便是她的识字课,女儿家哪禁得住这般淹煎?春情难遣,无人可述,未免自伤自叹,自比杜丽娘了。
鹦哥和唤茶把燕窝交给了云姨娘,告退下来,鹦哥向她央道:“好妹妹,陪我去别院瞧瞧冒先生去?”
唤茶嗤道:“奇哉怪也,我去做什么?你们的私房话我又不要听,没的在你们眼前晃,惹你们讨厌。”
鹦哥拉着她衣袖道:“我老是一个人去不是太打眼了嘛。好妹妹,回来我帮你洗头吧?”
唤茶道:“好,好,好,就依你。我不你可怜,才懒得理你。谁稀罕你帮我洗头,我又不是没长手。”
鹦哥赦然一笑,两人挽了腰,兴兴头头地走了。
云姨娘在窗户里头看见这两个丫头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话,一径往别院方向而去,因叹道:“丫头们也大了,都该拣个人,发嫁了才是。人一大,心就野了,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不要带坏了小姐。”
翠姨娘歪在一张铁蔾木的贵妃榻上,道:“这次来祝寿的有好几家家世不错的,不妨从这里头拣一门好亲,把琬儿嫁了。眼看快二十了,年龄上去,反不好说人家。”
云姨娘合上窗扇,过来都她坐下,道:“如何不是呢?这也要老爷肯才行哪。不过咱们可以先粗选几个,挑个机会问问,老爷要问起来,我们也有回答的话。”
翠姨娘道:“你看谁家的公子好?我听南浔张家的太太说,他们老爷刚给张家大少爷捐了个二品候补道的官,花了十万两。张家太太又说了他家少爷的年纪品行,有什么爱好,读什么书,我看是有点意思。”
云姨娘道:“嗯,这张家少爷算一个,跟我一桌的是湖州的陈太太,她也有意无意提到她家的二公子,今年刚二十,和琬儿同年,他家的宅坻叫‘五昌里’,听说比我家还大上一些。只是这陈二公子没进过学,十三岁上进了家里的铺子学生意了。”
翠姨娘摇头道:“家里再有钱,没功名没学问的,老爷是看不上眼。浙江学政王家的公子倒不错,家学渊源,已经是中了举的了,因上科主考是他父亲,才回避了没考,不然,就是个进士。”
数着这些世家公子,云姨娘忽然叹道:“家世好学问好的,未必是个有情人。女儿家选夫,家底大致上过得去的,首要的是还是要男方的人品好,琬儿过去才不受委屈。你看她整天不说一句话的冷性子,将来受了委屈也只是存在心里,不会为自己争上一争。你就看看她如今的形容,就可以想见将来了。”
翠姨娘也赞同她的说法,道:“姑娘脾气太好,也不是个好事。遇上那不知好歹的,把好性儿当成好欺,宠妾灭妻起来,实是有苦说不出。咱们在这里把这些世家公子拣一遍,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过是听他们母亲自夸。哪个做娘的不夸儿子?”
云姨娘忽然问道:“老爷今年请这么多客人,会不会也有择婿的想法?”
翠姨娘想一想,道:“老爷心里想的,谁能猜得出?我看我们还是跟他明说了。刚才说的几家太太,哪个话风里不是透着这个意思?只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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