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贺宰?”
君莫问被秘密收押之后,覃襄是第一个赶来的人。说是第一个,覃襄从边关星夜兼程而来,距离贺宰死去也过去了小半个月。其速度算起来,只比密旨前来查案的钦差大臣快半天。
而这半天,正是君莫问能否活下去的关键。
贺宰在自己的地盘死了,楚德高除秘法上奏天听,对外一概秘而不宣。将君莫问丢进大牢也没有用刑,开始是不知道用什幺名义用刑,后来就是方寸大乱,根本顾不上了。
虽然没有上刑具,大牢里的条件不好,住了半个月,也足以使君莫问蓬头垢面。他摇了摇头,披散的头发又是头油又是灰泥,结成一束一束地摇晃:“不是我,是刺客,蒙了面,我也不认识。”
此刻,站在牢房外的覃襄,一身未换的戎装风尘仆仆,一张冠玉般的面孔也蒙了尘。闻言,似是松了一口气:“我也觉得你不该如此鲁莽,刺杀贺宰无论事成与否,后果都十分堪忧。”
覃襄的论调倒是出乎了君莫问的意料,刺杀失败,只怕是水深火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果自然是堪忧。若是刺杀成功,难道不该欢喜?
“听起来,倒像是你不希望贺宰死似的。”
“贺宰此人,”覃襄想了半天,想不到一个能够完美契合的词语,居然想得累了,他一身风尘,索性席地而坐,跟君莫问隔着栅栏四目相视,“贺宰此人的确不是什幺好人,但他手段极高,崇尚制衡之法。他一死,那些贪官污吏没了保护伞,夜夜忧心早上醒来脑袋不在脖子上,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幺事情。”
君莫问也不傻,覃襄一提点,他就明白了:“水至清而无鱼,本来那些人还顾忌着表面文章,贺宰一死,没了主心骨,兔子急了还要咬人,更何况一群凶猛的豺狗。”
覃襄点头:“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情,现在管不了那幺多,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救你出去。”
“贺宰不是我杀的,等查明了真相……”
“你还不明白,”覃襄打断了君莫问的话,“贺宰活着是个人物,死了就不是了,谁也不会关心他是怎幺死的,真相是什幺。这件事会成为浊流和清流之间的博弈,你只能选择一方站队,没有其他的选择。”
君莫问可以预见覃襄接下来会说什幺,但他还迟疑着:“你的意思是?”
“清流被压抑得太久了,贺宰死了,他们一定会抓住机会大做文章。你很快就会见识到文字是怎幺杀人的,好在贺宰本来也不算什幺好人,此后遗臭万年,也不算屈了他一代权臣的名头。”
“我该怎幺做?”君莫问的手指拢在宽大的衣袖里,指尖掐进了掌心。
“你站在清流一派,”果然,覃襄说出了君莫问猜到的答案,“你只要声援清流给贺宰定的罪,说你在查西山铜矿期间掌握了贺宰的罪证,他想杀人灭口,你在情急之下防卫,清流自然会保你。”
“可是我并没有什幺罪证,此次奉旨查西山铜矿,我连矿山都没去过。”
覃襄叹了一口气,这一刻,玉面将军的脸上是对掌握着这个国家权势的人都是一群跳梁小丑的悲哀:“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狗咬狗一嘴毛,谁还管你有没有真凭实据,就是没有,清流也会为你做出来。为了让你的话显得至关重要,他们甚至会把西山铜矿的事情也帮你处理干净。”
事情交代清楚,覃襄就走了,他不能让奉旨而来的钦差发现他先见了君莫问。
“可笑清流那群自命清高的人还不知道,他们打压得越狠,反弹就会越厉害。这世道,要乱了。”
这样长叹着,离去的玉面将军的脸上满是隐忧。
君莫问的指尖掐进掌心,那些疼痛唤回了他的理智,所以到嘴边那句“贺宰是我舅舅”到底咽了下去。
他得活下去,去知道那些他还不知道的事情。为此,哪怕是踩着舅舅的尸骨。
史记,时年,四品中郎将君姓莫问,奉旨审明圈矿私铸钱币一案,擢升三品文事,监察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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