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忙向他作揖,口称师叔。王令淑却不怎么待见,他孤身前来,哪能与这数万之众的大军相提并论。
然而甫一见他王羲之便立马命人收了□□,也下马作揖,一声声“师父”唤得甚是恭敬。
王令淑也是个明白人,单单师徒名义哪里能叫那王羲之低声下气?由此看来这陆家在江左势力不凡,倒是足以结交的世家大族,于是赶忙换上一副客客气气的脸,把势头又往陆家那边倒去:“陆先生所言极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儿确该先去拜见秋毫先生才是。”
陆云也顺水推舟地道:“夫人和钟姑娘也一道过府吧,远道而来,也好让我陆家一尽地主之谊。”
原本陆家是以长沙为本,如今竟在江左也自称地主,可见其确实在这站稳了脚跟,无怪乎这陆云单单露个面就能把王羲之震住。
这回儿王令淑更加放心地偏向陆家那头了。霏霜熟知秋毫先生的脾性断不可能加害他们,于是也爽快地应承下来。
那旁王羲之可就尴尬得很,顾不得什么礼节站起来就叫嚷:“师父,徒儿也是奉了王爷之命而来,请不到人如何与王爷交待?”
陆云抬头冲他呼道:“那你便自个儿跟我们一齐来,待得卫玠他们访完我陆家,你再带他们去王爷府上未尝不可。”
霏霜和卫玠俱是“噗嗤”一声笑出来,现在可好,这王羲之非但没把自己几人请过去,反倒将自个儿给赔了过来。王羲之咬咬牙,只好命众军暂行退却,自己一人一马跟在卫家钟家的队伍后头朝陆家行去。
陆云虽然自个儿来解围,再走出几里地陆家已然备好了上等的马车代步,这几日疲于奔命的两家主仆可算都有了个喘息的时候。
霏霜舒口气道:“没想到陆老前辈消息如此灵通,我们才一渡江他便来接应了。”
卫玠得意地道:“怎么样,这比你修书去寻什么琅琊王可靠的多了吧。”
霏霜仔细一打听,才知原来一年前琅琊王与江东王交换封地前,他便说动陆家搬迁至此先行立住脚跟,以便日后形成掣肘琅琊王的势力。这次渡江之前也早跟陆家互通书信,连在何处着陆如何接应都早有部署。虽然中途狼族追击偶有意外,总的来说依旧在两家的筹谋之中。无怪乎刚才卫玠面对敌我悬殊之势时尚能镇定自若,原来早有后手准备。
他果然,已不再是当年在此地被她救下的那个鲁莽少年。
卫玠将手轻轻放在小卫稷的腹上,随着小不点和缓的呼吸一起一落,他望向霏霜的眼神脉脉柔情:“下一次,你们娘俩都会给我多一点时间的对吗?”
果然自个儿偷偷和子衿联络的事情还是伤到了他。更甚的是,若非是她自作主张向子衿求救,恐也不至于把王羲之引来试图强行带几人过府。霏霜心里带着许多愧疚,眼睛红涩地点了点头。
卫玠将这一大一小都揽入怀里,更是动情不已,好半晌才想到该缓和下气氛,遂卖个关子:“你猜猜,陆家现下住在何处?”
霏霜忍不住拉开车帘朝四周张望,青木葱葱,白雾茫茫,黑黄的土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顽石,她太熟悉这座山了,她也太熟悉这座山顶那座青天直指的高楼了,言语间不由得激动起来:“谈燕楼!你竟让陆家到这住下了!”
“是陆老师想起当年与师父的诸多情谊自个儿挑了这地儿的。现在倒好,他还常与我抱怨楼太高爬不动了呢。”
卫玠说起这些话时只当笑话,待得真正见着陆机本人时便笑不出了。几年前自陆家出师后他也没再见过老师,两人仅有书信来往。从信中的笔划构架上看,陆老师断不可能是眼前这幅躺在病榻上形同槁木的模样。陆云更是毫不忌讳地告诉众人:“大限已到。”
不过陆机还是满面笑容,哪怕这笑容带着几分僵硬,令其余人出去,只余下卫玠和霏霜二人。两人俱在塌前跪下,几乎要落下泪来。
陆机教训道:“小虎,霏霜流泪倒也罢了。你习我陆笔多年,还是看不开么?”
卫玠这才勉强抹去眼角的泪水,内心里仍是悲愁,只是口上答道:“是,是。”
“你这口是心非的可就不成。”陆机摇摇头,咳嗽一声,吩咐道:“拿笔墨来。”
卫玠虽盼着他能再指点一二,可眼下这情形哪里是教学的时候,立马劝道:“老师怎可还写字?还是好好歇息才是。”
陆机不服:“怎么写不得?我这病已有几年,给你的那些书信仍是亲笔写就,你难道能瞧出什么?”
卫玠至今还藏着那些书信。虽然两人表面上在商讨两家大计,内在的却是陆机以陆笔入字传授笔法,其中各笔各划都无不精妙绝伦恰到好处,全无半丝病榻上的味道。卫玠无话可说,只好依命服侍。
没想到陆机连手腕都不能抬起,只余下右手三根手指能动。
他也不掩饰自己的病情,仍是语气平和地吩咐卫玠:“你将笔握入我手中,把纸铺在榻上,墨砚放到笔下。”
卫玠这才意识到为何老师的榻上有着诸多墨迹,原来这些年来他都是如此写字的。想起他如此病痛还要传信授书,愈发地潸然泪下。
陆机摇摇头,几根手指颤巍巍地调动笔来,也不用看,就在那纸上作起字来。
他写的是楚人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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