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他又再度迷失,而那个总能带他绕出迷宫的人正伏在他肩头,气息一点一点地弱下去。
这大约是他此生最不愿意面对的场景,本以为尽皆封存在了五岁的冬天,但为何,还能再一次复现?
一样都是浓淡深浅不同的苍白画面,一样都是曲折逼仄的逃亡之路,身边的人呼出的是冰凉的气体,一团一团地打在他脸上,甚至连被风吹起而轻轻拂动的一缕长发、都是一样的隐约泛着粼粼浅金的栗色。
这种绝望太可怕。
雾好像越来越浓,他如坠茫崖无际的深海,根本辨不出东西南北。
“师弟……”好像冥冥中感应到他的不安似的,一直奄奄一息的人突然低低地开口。
“闭嘴!”
宫无后被他这一声惊得脚下几乎一个趔趄。
一切都在零乱破碎、颠沛流离,各种不可思议的幻觉一股脑儿拥到眼前,这画面何等熟悉,仿佛昨日重现,又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他只知道接下来要听到的一定是最可怕的话。他不要听。
“不准你死……不准你随随便便就要挟到我……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打败古陵逝烟的,听到没有!”
西宫吊影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闷闷的一个促音,大约是想笑一声来回答。他昏昏沉沉,丹田里空空荡荡,浑身像被抽走了骨头般无力,宫无后咬牙切齿的话语却振聋发聩,闹得他越来越晕。
“唉……”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宫无后觉得身上一沉。
时间凝固了。
或远或近的地方,似传来一声低微的叹息。
时间退回一日前。
盛暑天气,正是稻谷抽穗的时节,烟都城郊大片大片棋盘一样的田野里,嘉禾满陇,主穗已纷纷露出了浅色的苗头。这是一年收成最要紧的关头,往年都会看到宫里派下来的田畯头顶烈日督促农人追肥。而这几日田间地头却异常地安静不少,因为这些农田的侍弄者都聚集到了百里外的冰楼地界,前方十里正是冰楼的城堡雄关。在他们的身后,是烟都的风拂稻浪,在静静地等待他们归来。
站在他们所有人最前方的,是烟都的神话。
闇亭一脉最为精锐的战时之兵角部与徵部倾巢而出,已摆出战阵,只待一声令下。
鹤亭凌空于虚空中出现,躬身将一件物事交到宫无后手中。
是一块墨玉,一样的朴拙无文,只在上方雕出一重云纹,原本紫色的璎珞已经被换成了明黄。
上好的玉,拿在手里触手生温,宫无后看得呼吸一窒。
这是节制三军的虎符,是烟都的命脉,是曾让西宫与千宫明里暗里斗得你死我活的东西。
其实以丹宫在烟都的地位,即便没有这枚印信,一样令行禁止,断无不从,因此这更多是西宫吊影的一种暗示。
——他没想到已经对他那么失望的西宫吊影,却在他最看重的这一场战役上,依然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
“西宫交待了,以此为信,闇亭一脉听凭丹宫调遣。”
宫无后没有回应,只是收起那块玉。
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西宫可还有别的话?”
鹤亭听到追问,就把西宫吊影交待的另一段话一字一字地背出来:“西宫还说,丹宫平生克敌无数,他皆为见证,这一次不能欣赏丹宫退敌英姿,深以为憾,来日方长,必不再错过。”
依旧没有听到实质性的答复。鹤亭再一礼,迅速消失了身形。
云板遥遥,撞上低沉的云层后、回音又响彻大地,巨大的哀恸就这么笼罩全境。已故仲王的葬礼正选在地平线染上第一层金的此刻。
孤身走向冰楼城堡的宫无后亦听到这凄怆的声响,已经不用再多想这冰雕雪砌的城楼里兵士的悲怆几何。
“哀兵必胜啊……”倒是没想到冰楼地处北疆,走的竟是中原一脉。
——但这又如何?
红风扶摇而起。
“快!快放箭!”在被那片噩梦般的红光吞没前,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冰楼的城堡像一台巨大的机器开始隆隆地运转起来,外表温文尔雅且富于几何学精准美观的城墙破开了无数黑黝黝的洞口,同一时间,流蝗一样的无数箭矢闪着寒光向那个唯一的红点飞去。
飘飞在高空的红衣人甚至没有出剑,只是右腕一抖,朱剑飞旋在身前,一股磅礴气劲随之汹涌而出,扩散成一圈密不透风的障壁。前一刻凶狠逼近的箭雨瞬间失却了生命般,于空中一顿,继而委顿交坠。
一波甫定,一波又兴。只听四声可疑的啸咤之声自不同方向飞驰接近,细长类似标枪一样的铁器呼啸而至,封锁了敌人上中下三路,最后一支则是借精巧的发射技艺,向前上方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后、直直下落。
宫无后轻巧一个落地,再度借力而起,身法如鬼魅般飘忽着躲过前三支锐器,继而红芒始出,一剑横削而出,将自上方贯下的巨大钢针斩断。
被他躲过的三支铁器突然发出“喀啦啦”的声响,如睡莲绽开般、密密匝匝的尖锐骨架瞬间张开,在空中高速旋转,本是极寒的冰楼地气甚至被这些巨大圆盘杀器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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